第一章 樵夫的新兵

姜猎户听晁有宽说完却非常激动，好半晌才起身道：“你是不知道，前番那李伪军仗着美国鬼子之势打来，到处抓捕能当兵的青壮，所幸我住这林子里，事先得了消息，这才带家小躲过了。后来你们来了，我见大家都不再慌了，这才回房子里住。这不回来不知道，回来却才晓得，前番村子里被他们抓去和杀害的人不少。只可惜我势单力孤，有力无处使。你们是来帮助我们赶跑鬼子的，是咱们这里的恩人，这点小忙我岂有不帮之理。”

晁有宽没想到这么容易，瞅着天色也不早了，又闲聊了些家常便道告辞。临行前又邀姜猎户去吃顿夜饭，那时农户的晚间没有活动，一般是不吃晚饭的，姜猎户本待推辞，但一来退却不过，二来腹中何时不饥，如何能经得起食物诱惑，便欣然应往。

一行人回到驻地，那李恩智早已望眼欲穿，深怕在这兵荒马乱的出点什么意外，见女儿平安回来，少不了问长问短。晁有宽见天色也不早了，便出言挽留李恩智道：“耽误了你们回家，真不好意思。今天可多亏了你们父女俩啊，你看这天这么晚了，你们住的又这么远，来回跑也不方便，反正这大冷天的也没多少事务，不如我让人替你们收拾个住处，这些日子就暂时和咱们住一块，一来相互间有个照应，二来也省得来回跑着累。”

李恩智一想家里也确实没什么照应的，唯独放不下那破茅草屋，怕没人住垮塌了，却又回忆起今天的伙食，巴望着多过些这种敞开肚皮吃的时候，真是好生为难。李承楠万事有父亲计划着，倒是没想到房子，只觉得和这里的人相处很高兴，只是女儿家不便开口。

晁有宽见李恩智犹豫，便知他有意留下，只是有什么为难之处，便开口问道：“李同志有什么难处就请直言，只要是力所能及，咱们一定竭力相助。”

李恩智嘟囔了半晌才道：“好是好，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，也不怕招人偷了，就是怕家里没个人常住着，时间久了家具房子都坏掉了，到时你们走了，我父女却没法过活。”

晁有宽一听是这事，哈哈一笑道：“那您就只管放心住这儿，我这就让人给您腾出住处来。至于你家的房子，等咱们连的新兵补充过来，我派人给你修扎实点，保正让你满意，家具就更不用愁了，我派人去把要紧的收拾过来，即便那天咱们走了，这里平日里用的哪里搬得走，到时只要能拿得动的，你只管挑选便是。”

李恩智听这么一说便放心住了下来，晚间少不得喝酒庆贺。一连是伤亡过大退下来休整的，吃食自然是十分丰富，只把姜猎户与李恩智撑了个肚儿滚圆，酒也喝了个烂醉。饭毕，李家父女的住处早已收拾妥当，李恩智由女儿扶去睡了，晁有宽又包了些吃食，让马易军提了一路护送姜猎户回去。

有那当地百姓相助，更兼有姜猎户这个活地图，此后的工作确实加倍的高效，到后来，连带着往前行线送补给的也沾光。有那姜猎户引路，你只需将需要什么样的路径说了，他自会挑那个最好的线路引你去看，省功夫不说，也比以前要隐蔽得多了。

姜猎户每日里不再打猎，家里一切都有晁有宽派人照料着，反倒过得比以前好了，就连晚间，晁有宽亦总是将饭食打包让他带回去与妻儿。而每每饭前闲暇，姜猎户总要向马易军请教些功夫，一来一往也就熟络了。这一日回来的较早，猎户想起好几天不曾打猎，便拉了马易军要打些野味回来调剂生活。

马易军近来养好了身体，正愁没处消耗力气，便欣然前往。猎户取了弩箭在身，二人上山便逢着只獐子，只一箭便射翻在地。行不多远又碰见只兔子，猎户也是一箭，却不中，直追出老远再补才射中。马易军见猎户只抬手间便发箭，射那飞跑的动物精准无比，便不由得羡慕道：“要是我的枪法也有这么准就好了。”

姜猎户学了马易军不少东西，正愁没处报答，只苦于言语不通，不知他想要什么，见他面露羡慕之色，心中便有了计较。将弩置于枪上，做出瞄准姿势比划道：“这有何难，你们日常不敢胡乱打枪，只需做个枪托摸样的物件钉在我这弩箭后面，我再用木头削出准星、照门安上，校订准了，岂不与你那枪相似。到时我再教你方法，你手这么稳，练上一段时日哪有不准之理。”

马易军看明白了个大体意思，猎也不打了，当即拉了猎户回去找李承楠翻译。姜猎户学拳全耐李承楠从中方便，也是找惯了的，两相里将想法一说，李承楠再从中翻译，事情也就有谱了。

这姜猎户也有火枪，只是制作火药成本太贵，平日里又只遇见些獐子、兔子之类的小物，用枪打不值当。马益军要学枪，猎户的方法却与部队教发大异。小动物保命一靠耳目聪明，二靠善于躲藏，打猎的初时很难发现它们，往往是猎物受惊飞跑时才看得见，若等人细细的瞄准，早跑得没影了。是以猎户抬手就射，瞄准只在一秒半秒之间。

姜猎户教马易军的方法其实也没甚稀奇，就是在树上挂一葫芦，先让它晃动起来，然后退开快速射击。这好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，但真正有打不完的子弹，练射击的人不知珍惜，打了全没总结经验，那也是练不出好枪法的。而马易军用弩箭代枪，箭支虽然取之不尽，但射出后总要捡回来，一来一去极为费时，所以倒暗合了边射边总结的道理。

这一日小四川正领人帮附近百姓家砍些柴火，一干人都是信仰共产主义的，自然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。会使刀的砍柴，力气弱的捆柴，力气大的就搞搬运，即便在这不适合干活的大冷天里，兵们砍下的柴禾也不比夏秋少。正干得热火朝天时，却见山下走过一队斗志昂扬地的队伍。

一帮子才恢复过来的老兵看了不由得开始犯愁。马易军最是忍不住，将肩上的砍好的干柴往地上一顿道：“人家都在前线拼死拼活，咱们却在这里当樵夫，要不让首长把咱的枪收了得了，一人一把斧头正好。”

小四川的想法也正与马易军相通，但既然做了这领头的，少不得要违心开导几句道：“马易军你嚷嚷什么，就你心里急？难道咱非要到前线才是打仗？咱们工作的重要性都说了多少遍了，还要我再给你说？”

李承楠看着山下也生出一种莫名的向往，又见众人脸上都明显偏向马益军，问道：“打仗真有这么好么，为什么你们都那么想去前线？”

小四川回想起打仗的点点滴滴来，死去的沈雪奎、连长、指导员……，摇头感叹道：“打仗不好，但为了更多人的和平，咱们当兵的不打谁打，大家急着上前线只不过是想多尽自己的一分力而已。要是哪天和平了，我一定第一个放下枪回家种田。”

李承楠听不懂小四川说的，只觉得既然人人都爱打仗，那打仗自然是极好的，不由得伤感道：“可惜我是女儿身，爸爸又需要我照顾，不然我一定参军上前线去。听说你们都是老兵，一定打了很多仗吧，能不能说些让我听。”

小四川哪里愿意去想那些痛苦经历，推脱道：“你让石大田给你说吧，他说话最能。”

石大田也不愿说，赶紧道：“说话谁比得过你小四川，你莫要支给我。”

小四川一本正经道：“我只不过是能瞎咋呼，比不得你说得有条有理。”

李承楠起初以为别人不耐烦与自己说，见小四川一本正经，倒是相信他们在争执谁说得好，便开口道：“你们个个都很会说的，谁说都一样。”

石大田拗不过小四川，回头见马易军气鼓鼓望着山下，赶紧对李承楠道：“马易军说得最好，你是不知道，他在战场上可厉害了。”

李承楠见过马易军和姜猎户斗，对这话再信不过，眼巴巴的看着马易军。马易军倒没有老兵们那么怕回忆，只是哪里会说故事，嚷嚷道：“人家李姑娘帮咱们不少，你们说一说又打什么紧，明知我口笨，我哪里会说得清。”

李承楠这才确信别人不愿说，只是兴致被勾了起来，心里却是不甘的，低着头不发一言。小四川见得罪了人，只得勉为其难道：“那我就给你说说咱们前面打那一仗吧。”

理了理思绪，小四川从在天寒地冻中行军说到沈雪奎和连长一起牺牲，再到在山上冻僵了和马易军相互搓脚，一直说到敌人打开通路从山下跑了时已泪流满面，手也在不知不觉停下了活计。

李承楠这才晓得了些打仗的艰辛，原先还以为战乱一来百姓最苦，却不知当兵的更苦十倍。流泪之余也抱怨起自己不知深浅来，对小四川等更是越发的崇敬了。

那山下经过的人马却是小四川等误会了，过去的人正是奔小四川驻地而去，原是给他们补充来的新兵。小四川等忙不到半日，晁有宽便已派人来说“新兵提前到了”。小四川听说新兵已经来了，自然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少，赶紧收拾了东西回去。